拙冬

低等动物(六)

医院的监控拍到了一个男人,这是他们都没想到的。

 

当时新成立的专案组正齐刷刷地坐在会议室里,紧锣密鼓地讨论着这件惨案的罪证和线索。法医组比对了DNA,显示周一死去的那个女人来自其他城市,是趁着假期前来游玩的女大学生。排查近期木叶的失踪女性这一线索中断了,罪犯狡猾得很,兴许只对外来人口下手。

 

小琳把解剖报告丢到桌上,一脸困倦。她昨夜几乎没有睡觉,终于在颅骨的某处切口上发现了机械的痕迹——也许是线锯切割,最后再用小刀挫一遍作为掩盖。

 

“线锯、钉子……”卡卡西眉头紧皱,“这个人可能从事工程相关的工作……”

 

宇智波带土刚刚在队长身上补了一觉,这会儿来了精神,在笔记本上飞快地刷刷记笔记。卡卡西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一点,歪过身子瞟了一眼,发现他在画难看的简笔画:一个不露脸的男人头顶一坨硬邦邦的头发,看着像便秘三天刚拉出来的答辩……等一下,这画的不是我吧?

 

就在卡卡西内心暗骂这个臭小子的时候,监控室的警员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大声报告:

 

“监控里发现了犯罪嫌疑人!”

 

这下别说旗木队长,一直在走神的带土都被吓到了:不应该啊?不能够啊?咋回事啊这?说好的经验丰富、胆大细心的犯罪者呢?

 

站在监控室里,看着一个身材敦实矮壮的男人拎着装尸体的袋子动作缓慢地走向天台的时候,宇智波带土感受到的并非破案的喜悦,而是失望。这个粗手笨脚的男人让他多日以来的劳累显得毫无意义,沮丧的心情盖过了一切。他宁愿再经历几遍生死刺激的场面,做几次徒劳无功的草率杀人,也想找到一个能跟他一较高下的对手。他在美国的时候见到不少,但是每次都是他赢;这叫他感觉无聊透顶,甚至有点高处不胜寒了。

 

宇智波带土不介意从其他杀人魔身上取经,反正他们被逮捕或是击毙,那些天才般的创意和技巧就都成了带土的囊中之物。当时他整日沉醉其中,直到熟能生巧,一切也就变得索然无味。他自己就是一个漩涡中心,杀戮的冲动让他总在不安定的生活之中;木叶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新的开始,这个充满了罪犯的城市足以让他迎接挑战。高手总是希望游戏的难度更大一些。

 

监控里的男人没戴帽子,脸裸露在外,木叶警方很容易就能确定他的身份。宇智波带土觉得不大对劲,这个饵钩未免也太直了,好像故意要他找到犯罪嫌疑人一样……

 

他的推理又一次被打断了。监控录像还没看完,另一个警员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

 

“凶手、凶手……”他气喘吁吁地说,“我们找到他了!”

 

卡卡西震惊且困惑地扭头看了一眼带土,发现对方也在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这太不对劲了。

 

 

 

凶手已经死了,是自杀。他剖开了自己的动脉,血溅到白色桌布和盘子里的烤面包干上,仿佛打翻了果酱。他手里还死死握着一把绘图常用的刻刀。男人身高一米七五,是一名机械工程师,性格内向。犯罪嫌疑人租着独栋公寓,地下室里放着他的工作台、机械工具和图纸,以及六具非常新鲜的尸体。

 

七个死人在这座房子里,好像黑色童话里蓝胡子的密室,血液和腐肉的味道臭气熏天。站在脏兮兮的地下室入口,警员们你推我搡,谁也不想下去。最后还是旗木卡卡西领头走下台阶,在吱呀作响的木头楼梯上缓慢地踏步。带土探出脑袋,看到他裸露在口罩外的表情不佳,估计是讨厌这股味道。

 

于是宇智波带土自告奋勇连蹦带跳地下去了。他拍拍卡卡西的肩膀,表现出一副惺惺相惜的神色,表示他们是共患难的好homie。就在他努力逗表情扭曲的卡卡西开心的时候,野原琳从楼上下来,推了他一把,叫这家伙别挡路。

 

总之这案子算是破了。六具女尸年龄相仿,跟另外两具尸体一起,由厚到薄组成了相隔两厘米的完美等比数列。最厚的那具十六厘米,还能看到眼眶里残留着部分眼球;薄的那具只有一点点头皮、几节脊椎和臀部脂肪,之间用单薄的人皮连接在一起,看了叫人作呕。

 

野原琳指挥那些惊惧的笨蛋新人们拍照、采证、转移尸体。她忙得脚不沾地,看到旗木卡卡西站在原地沉思,纳闷于队长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用。带土在不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恨不得把脸扎进那些尸体里啃一口,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听说是房东报的警。”带土说,“这家伙故意给房东打电话叫她来,结果来了就看到这么个现场。老太太发现七个死人吓得差点晕过去。”

 

“嗯。”卡卡西答应。

 

“听说他是公司外派来做工厂项目的,老婆孩子在隔壁城镇呢,也符合你说的刚来木叶不久的条件。”

 

“嗯。”

 

“线锯、钉子,包括他的其他特征,都符合我的侧写。”

 

“嗯。”

 

“证据链不是很完美吗?可以结案了啊队长!”带土走回旗木队长眼前,大大咧咧地问,“那你现在为什么这么沮丧?”

 

“不对劲。”卡卡西垂着头说,“他的作品没有完成。”

 

宇智波带土没戴口罩,在臭不可闻的房间里咧嘴笑了。

 

“跟我想的一样。”他说,“还差一具尸体,才能算得上是完美的人体切片。他不会在这种关口突然自杀。”

 

卡卡西盯着顾问的脸,突然开口:“还记得你推理罪犯至少有两个人吗?”

 

“——也许有什么事打乱了他的犯罪节奏。”带土紧接着补充。

 

他看到队长松了一口气般笑了一下。旗木卡卡西拍了拍顾问的肩膀,庆幸于有人能够跟他想法一致。他故作轻松地开口:“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回一趟家。我们都需要换换脑子。”

 

 

 

其实现在并不是休息的时候,但是对手已经打出了一张Joker,不惜杀人灭口,看来是要挣个鱼死网破。这种时候,耐心反倒是更重要的。

 

——不过专案组其他警员似乎并不这么想。他们群情激昂,觉得破了一桩大案,都急着回局里述职订卷,完成后续的工作。此时队长居然不居功,一个人跑了,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宇智波带土不想回家。他家里乱七八糟的,一堆没收拾完的家具,还有尚未散尽的尸体味儿。刑警队有休息室,他打算先去那里睡一大觉。现在的案情乱成一团麻,另一个可能存在的罪犯也许立马会跑路,但他不大清明的脑子需要重振旗鼓。

 

与此同时,旗木队长也驱车回到了家里。他身上满是怪味儿,已经叫他有些无法忍受。他准备赶快洗个澡,整理一下案件细节,实在不行打个电话跟父亲讨论一下。旗木白牙退休后到乡下鼓捣他的葡萄园去了,把木叶的房子留给了儿子,偶尔技痒也会和卡卡西聊聊稀奇古怪的案件。

 

带土走进木叶警署的大门,疲惫又一次升了上来,让他眼皮快摔掉地了,走路都东倒西歪。就在他连滚带爬地往休息间去的时候,突然想起自己的一沓子资料还丢在会议室。为了避免人多手杂,把他的案件材料弄丢(尤其那里还夹着旗木队长的肖像画),带土决定趁着没人去取一趟。于是他脚步蹒跚、像只死了半年的僵尸一样绕了办公楼半圈,回到了会议室门口,睡眼朦胧中看到一个年轻人坐在空荡荡的刑警队会议室里,正在盯着投影屏幕上的一张材料。

 

旗木队长把车停进车库,走到院子里。从外观上看,他的家还是一如既往地整洁明亮,干净得令人发指。他走进玄关,把钥匙丢到鞋柜上的收纳盒里,总感觉有什么地方古怪。爱犬帕克没来迎接他,反而在二楼狂吠不止,让他一向平稳的心态难得有些烦躁。他把脑袋伸进客厅,检查了一下,房屋摆设和他出门以前一样毫无变化;但卡卡西总觉得不舒服,回头看了一下房门口脚垫的角度——我回家时是不是把它弄歪了?

 

刑警队会议室里坐的那个半大孩子让带土感觉眼熟。这张脸看着也就高中生的样子,稚嫩得很,总归不该是出现在警局里的年纪。直到那孩子扭头看他,用冷淡的声音唤了声“叔叔”,带土才一拍脑袋想起来,这是现今木叶警署署长宇智波富岳的小儿子,也是他过去未曾谋面的侄子宇智波佐助。

 

“你在这做什么?”带土问。

 

“父亲几天没回家了,我来给他送换洗衣物。”佐助回答,拍拍桌上的纸袋,“他在办公室会见客人,我在这里等他。”

 

这话没什么问题。宇智波家一半以上从事军警工作,富岳担着很重的担子,难免归家时间不规律,家人来送衣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在带土整理自己丢得到处都是的材料时,发现侄子还在盯着投影上的口供材料看,觉得有些纳闷。

 

“在看什么?”他问。

 

“没什么。”佐助很快地说,“只是这人写字有些奇怪。”

 

“奇怪?”带土直起腰。那张口供签字确实七扭八歪,但他只以为是这人写字丑罢了,没有多想。

 

“这个人是左撇子,却故意用右手写字。”小侄子拄着脸回答,“我是天生的左利手,上学的时候刻意改成右手用笔。他现在的写字方式和我那时候一样。”

 

带土的心脏开始扑腾起来,刚才的困倦一扫而光了。投影客观公正地显示,那是医院的目击证人、胰腺癌患者矢仓的口供笔录。

 

 

 

旗木卡卡西很快地走上楼。帕克一直是一只稳重的宠物,甚至懒于吠叫。事出反常必有妖,卡卡西总觉得大事不妙。

 

帕克在他的卧室门口大叫不止,声音都有些虚弱了。一见他上来,帕克像是见了救命稻草,赶紧扑过来摇尾巴,样子不安极了。卡卡西抬头看到自己的房间门开着,一股不妙的味道传来,心道不好。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卧房门口,眼前所见的一切让他恐惧又恶心。一切的链条又衔接了起来。

 

最后一具女尸躺在他无比干净的床上,被削掉了身体前部的两厘米,血染得到处都是。她没有脸,鼻子的软骨也被削掉,黑洞洞的两只眼眶里各有半颗眼球盯着他看,像是在控诉这个警官的无能。

评论(7)

热度(87)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